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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里路的这一头是我的家乡,那一头是县城。在我的少年时代,三十二里路的距离是从夕阳西照到星光灿烂的距离,是从第一声鸡鸣到小鸟歌唱的距离。
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那时在我小小的心里,县城是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村里只有极少数几个人去过。记得第一次去县城是一九八三年,那时候刚刚分田到户,村民们除了种好责任田,还想办法在田角地头栽上了桃树李树。这年初夏,跟我形影不离的小伙伴青青家的桃子大丰收,为了卖个好价钱,她父亲决定将桃子运到县城去卖。我们知道后欢喜雀跃,缠着她父亲求他带我们去看看传说中的县城,她父亲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同意了。那天夜里我们睡得正香时被叫醒,迷迷糊糊起了床,匆匆洗了把脸就出了门,跟着她父亲走进了如水夜色中。此时的山村一片寂静,凉风习习,月色正浓。青青的父亲拖着装满了鲜红桃子的板车走在前面,我们两个就蹦蹦跳跳跟在后面。这是一条一米来宽弯弯曲曲的土路,路面上满是沟沟坎坎,三十二里路我们走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晨曦初现才到达县城。
再去县城已是三年后的一九八六年夏末,当时我以三分之差与中等专科学校失之交臂,痛失跳出农门的机会,无奈只能在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眼泪中就读县一中,开始了每周一次在山村与县城之间的往返跋涉。那时候收入低,为了省钱,绝大多数同学都是从家里背来大米,每天清早将米洗好加入适量的水装在铝质饭盒里,放到学校食堂的大案板上,食堂师傅会在十点左右将一个个饭盒放进大蒸笼蒸好。放学后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饭盒,用从家里带来的咸菜下饭,晚餐也是如此。学校每周只有周日不上课,而这时正好带来的咸菜和大米已经吃完。于是每周六下午放学后我就拎了一条瘪瘪的米袋和两个空空的罐头瓶,在夕阳的余晖中匆匆忙忙往家里赶,每个星期一的凌晨又在浓浓夜色中背着大米和咸菜起程赶往学校。当背上压着沉重的米袋,手里拎着装满了咸菜的罐头瓶,用光脚片儿一步一步丈量那段路程时,那三十二里路似乎远得没有尽头。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从当年的乡村少年成长为都市白领,而我的家乡也从昔日贫穷落后的偏僻山村蜕变为风光秀丽、交通便利的旅游景点,三十二里长的泥泞小路也已被一条宽阔平坦的柏油路所取代。今年暑假,我和爱人、孩子回了一趟老家,我儿时的伙伴青青开着自家新买的桑坦纳车到火车站接我们。坐在疾驰的汽车里,窗外一片片果树、稻谷以及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小楼飞驰而过,如浓墨重彩的美丽图画令人目不暇接。就在我们兴味盎然地沉浸在这美丽的田园风光中时,轿车已悄然穿过了三十二里路,到了村口。我抬手看看了表,仅仅只用了十八分钟。
三十二里路的这一头是乡村,那一头是城镇。如今,三十二里路的距离只不过是品几杯香茗、听几首曲子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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