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死人!
《闻所欲闻的个人回忆录》之二
此事在《闻所欲闻的个人回忆录》的“雪地里的小脚丫”发生之前一两年或几个月,记不清了,反正是我在没有下放到农村,还在城里生活的时候。不过要确定准确时间并不难,因为《活着的死人》是一张布告的标题,找到那时的这张布告的文革史料,便知道此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了。时间就暂定在1967-1968年之间吧,地点:南京市。
那时我在南京师范大学附属小学读书。我这吃瓜小儿如何能进这所名校读书还有糗事,另撰其文,就不在此文中细说了,以免冲淡本文的“重口味”。
一天,我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走到离学校几百米的新安里大院(我家所在大院,有好几十户人家)的大铁门口,见门旁边贴了一张布告,于是驻足抬头(因个矮)观看。
布告标题:活着的死人
接下面是一张印刷照片:男性,全身是一层人皮包着骨头,曲身侧卧,光身,面对读者。一双深陷眼窝的眼珠,茫然地望着我们,又好像看滴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身后的远方……
布告接下去的文字部分我现在已经记不甚清楚了,只记得有这样一些词句:
铁锤、手臂、大腿、髋骨、小腿、手指、脚趾、敲断、所有骨关节、肋骨、颅骨开裂、大脑死亡、植物人、鼻饲、流质、体重一百三十多斤、剩下三十多斤、残忍……
当时的我就像那位照片里的人一样茫然:这是咋回事,咋回事啊?这个人怎么被打成这样?全身手臂、大腿、髋骨、小腿、手指、脚趾的关节全被铁锤敲断了,肋骨也断了许多,颅骨敲裂。他的大脑已经部分死亡——植物人,但内脏还基本完好在运作。现在靠鼻饲流质维持生命。体重下降得非常厉害,原来体重一百三十多斤,现在只剩下三十多斤。三十多斤?除去人皮、骨头、内脏的重量,这个人还有肌肉脂肪吗?——就是一具裹着人皮的活骷髅!
是谁制造了这么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看布告上说,被打成“活着的死人”的是“八二七”成员,打人者是“红总”的打手(注:红总、八二七是文革期间南京市成立的红卫兵两大造反派组织)。
惨啊,太惨了!这是迄今为止,我所见所闻的人生最惨的一幕,对比——希特勒的集中营——日本鬼子的南京大屠杀——国民党的中美合作所——其刑罚残忍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据比我年龄大几岁的一个朋友说,他是被放在钢板上,用大铁锤猛敲钢板,震碎了他的多处骨头。
这我有点不信: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内脏一定要被摧毁了,而他的内脏却还完好,通过鼻饲还能活几个月时间。然而这更说明打手和指使打手施暴的人其凶残程度——让你活,但绝对让你活得难受!——人,如果疯狂起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坏事!
看了这种布告,想象着那位“活着的死人(三十几岁)”有父母吗?有妻子儿女吗?那位“活着的死人”的家属们后来是怎样长期活在“人皮骷髅”的阴影之中?又有怎样悲愤的故事?此事是文革两派互殴报复的结果,“活着的死人”死了不可能有烈士的待遇,家人的痛苦不可想象……。
五十余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那位“活着的死人(说“人皮活骷髅”太瘆人)”照片里的一双深陷骨窝、冤魂似的眼睛就在我眼前晃动,好像是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也是南京人。我的同胞,我只能用我的笔,用我的鼠标键盘为你呼吁:文革再也不能重现!平等社会不是靠人民互相残杀得来的!人与人斗不是实现共产主义理想最后的运动!我在寻找,寻找实现平等社会的可行性道路——壹定不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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