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兰亭流觞 于 2024-5-10 10:04 编辑
那年我结束了在鲁西北的十载农场生涯,回到故里。在一次聚会中,偶然认识了一位老人。老人年近八旬,但依然两眼有光、精神矍铄。从他的面相及言谈举止中,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虽然是初次见面,看得出老人对我很关注。果然,聚会中途他把我邀到大厅角落坐下来交谈。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邓,老家是某地,六十年代初毕业于省工业大学,后来留校任教,主研农业机械,你就叫我邓教授好了。
邓教授说,自己退休后一直在研究开发一种与鱼产品有关的加工机械设备。设备已研制完成,也已经生产出了几台样机,投入实际生产后效果还不错。同时,也已注册了公司,目前苦于缺乏投资合伙人(后来得知,前面几次合伙,因种种原因均以失败告终)。他又说,今天在酒席间通过观察,感觉我性格稳重,是干实事的人。希望我与他投资合伙,并担任公司负责人。
我回答他说,如果项目前景好,投资到不是问题,不过担任主要负责人实难从命。虽然我参与经营过多种行业,但对机械设备、特别是有关鱼业生产一窍不通。
邓教授说,没什么难的。我给你相关材料阅读一下,你有文化,不出十天半月也就成内行了。
不愧为教授,他那一大宗材料从设备制造到市场调研数据,以及国内国际的市场前景研究都相当专业缜密,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看了材料以后我大致明白了他的基本规划:一,审报专利、生产机器设备投放市场获利;二,将自己的设备投放到从事经营鱼业加工的厂企,合作共赢。可谓花开两朵,朵朵结果。
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我,往往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一切事物只停留在理论上是不可轻信的。为了不使自己的资金打水漂,我邀请他来我家深谈。
邓教授来我家的那天,我爱人也在场。爱人沏了壶好茶给我们每人斟上一碗,然后坐在一旁听我们交谈。我提了几个相关问题,邓教授就从国际国内相关原材料每年的储量谈起,又谈到目前市场需求缺口多少多少,并很自信地说,此项目一旦投入生产,每年将会产生几千万、上亿的利润。
为了保险起见,我提出要见见设备,及设备的生产运作情况。邓教授答应两天后带我去辽宁大连市现场考察,并承诺往还机票、食宿费用由他全部负责。
邓教授走后,我问妻子说,你感觉邓教授其人、其项目如何?妻子先是哈哈笑了一阵,然后说,看他倒也像个教授的样子,但感觉就是话说的有些大。他一提到每年获利几千万、上亿,我基本就认定此事是狗咬尿泡皮——一场空。不过也无所谓,你就当去大连旅游一趟好了。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邓教授忽然发来短信说,他的手机为自己和儿子买机票已达到上限了,还发来了截图。意思就是出尔反尔不给我买机票了呗。
我对妻子说,他糊弄鬼呢!如果他真有诚意,即使真的手机达到了买票上限,他可以微信转钱给我,我自己买就是了。事情还没开始就耍小心眼子了,拿别人当傻子啊?真好笑。
我们到了大连,住宿、饮食还是都有我出钱,邓教授还旁敲侧击地表示食宿不如以前出差条件好。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大事,最令我反感的是他对我说,干几年他就不干了,就等着谁侵犯他的专利权,起诉法院,专等吃罚款。他讲此话的时候表情狡黠诡异。由此我断定,这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
邓教授的设备从原先那个厂家,运到了令一个新的厂家。经过屡次调试,效果不佳。俗语说,隔行如隔山;但是隔行不隔理啊。我通过仔细观察发现,他这是一台存在严重缺陷的实验室级别的机器——三分钟内运转正常,超过三分钟就会卡死。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看到的商机还是部分可取的。
事实上,这种类似的机器设备国内早有厂家生产,且技术相当成熟,已出口数个国家;只是邓教授为了自己的利益对此讳莫如深。不过他毕竟老了,偶尔会不自觉地透露某些信息。一次我根据点滴信息,还真的联系上了厂址在哈尔滨的厂家。业务员很快给我发来了机器图片及生产过程的视频,从而我也明白了邓教授自己研发的机器缺陷出在哪里。
邓教授的这台机器是在大连一家私营食品厂调试的,厂主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性格很诚实豪爽的女性。因为食品行业不景气,企业已经亏损两年并处在半停产状态。她感于邓教授蛊惑,认为这个项目前景不错,又急于翻盘,打算一旦设备调试好,就买下投入生产。
一天晚上,我走进邓教授的房间,对正在电脑上修改机械图纸的他说,既然一台机器进入车间后,每月可以产生三十多万元利润,不如先花十几万元直接去哈尔滨厂家买一台用着。这样我们一边赚钱,一边可以取其长处慢慢改进我们的机器。
我这句话不知戳到了邓教授哪块痛处了,他停下手转过身来,眼睛盯着我用极其鄙视的口吻对我说了俩字:农民!
我当时没有发怒,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我很平静地问邓教授说,邓教授,你爷爷是农民不?邓教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很诚实地回答:是啊,怎么了?
我顿了顿,也很诚实地回答他:我就是你爷爷!
第二天我自己买机票飞回了济南——道不同,不相为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