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如人生（一）

闲散之人

戏如人生（一）
　　   
　                                                                                     （不是小说）
　　
     在知道老驴死去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2003年的深秋了，距离他死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而且是在酒席上，和旧友不知怎么就谈起了有关老驴的话题，朋友突兀的来了一句：“知道么，老驴死了。”我一哆嗦，杯中的酒了大半。
　
　 “你说什么？”我惊愕的下意识的问到。
　
   “老驴死了，死得很孤独，死在自己那三间房中至少有三天才被人发现。”
　　
   “老驴死了？老驴会死？而且死得那么孤独？”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认识老驴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我也刚刚二十出头。上山下乡的日子尽管充满了劳顿，充满了艰辛，但是，亦有它的乐趣。以至于好多年以后，我走入工厂，人们谈起“大锅饭”的话题都痛恨欲绝的时候，我对当年插队的时候的青年点的大锅饭依然有着不尽的怀念。
　　
　　饥饿的年代，繁重的农活。让我们这群年轻的，充满着“改天换地”憧憬和幻想的人，总是有一种饥肠骨碌的感觉。到了吃饭的时候，真正的考验一个人的能力了。那时候的主食除了孙继海他爹说的那种“饼子”，再就是茬子粥。在大锅里熬出来的茬子粥在青年点的伙房里飘着让你流口水的香气。刚出锅的茬子粥，还在翻腾着。伙食长亲自主勺分配。倒也不限量，就看你有没有功夫了。青花瓷碗盛上一碗，端在手里都烫手，但是，有功夫之人，可以一边唏嘘着，一边转动着，左三圈右三圈晃动下来，一碗粥就见了底。眼疾手快，再来第二碗，就像今天和啤酒比赛速度一样，我一个同学可以连喝六碗，其功夫令人叹服。
　　
　　若干年后，我看到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感觉他十分精辟。人的第一需要是生存的需要，如果生存都不能保证，别的都是瞎扯。靠着玉米面的粗饼子，靠着茬子粥，不能让我们裹腹，所以我们就把目光盯到了村民饲养的鸡鸭鹅狗身上。我们常常在夜里出行，说实在话也讲究点“职业道德”，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尽量把“作案地点”放得远一些。好多年以后我看到了一则笑话：一个计划生育干部问一个老农：你说说为什么近亲不能结婚？老农憨憨的笑着，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这个么，就是太熟悉了不好动手。我看着哈哈大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是一个让你既憎恨又怀恋的年代。我们把青春和热血献给了那片其实很贫瘠的土地，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我旧地重游的时候，伫立在当年驻过的青年点的断壁残垣面前，我有一种陌生的亲切感。耳畔似乎还在回荡着伙伴们的笑声和喧闹。往事如烟，如烟的往事不能让我们淡忘自己的记忆。岁月的年轮不经意的在我们的脸上写过“而立”，写过“不惑”，再继续就会写上“知天命”，人生短暂的让你几乎无法想象。
　　
　　我们几乎把周边的狗都赶尽杀绝。让它们成为我们的“美味”。青年点平房顶上的狗皮横七竖八的放着。那些起初横眉竖眼谴责我们“惨无狗道”的女同学们，在经历了前期的厌倦和呕吐之后，渐渐的被我们同化。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她们吃起狗肉也是大快朵颐。以至于后来我们在城市聚会的时候，大家众口一致的喊出：“吃狗肉”。
　　
　　认识老驴是从偷鸡摸狗开始的。
　　
　　青年点的农田活是伴着一种日出而作的习惯运行的，当生产队长风雨不误的敲响场院上那根工字钢的时候，我们咒骂着，恹恹的走出门。第一次认识老驴，就是在生产队的场院上，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偷鸡摸狗犯”五个毛笔字，场院上的人不多，大都是一些农家主妇。这个挂着牌子的人并不在乎的站在那里，脸上甚至带着一种笑嘻嘻的表情。生产队长目光凛凛的看着他：“老驴，你他妈的真不要脸，乡亲们的鹅你也敢下手。”这个叫老驴的人讪笑着，“队长啊，你说吧，我原本不想下手的，可那狗东西……”“什么狗东西，那是鹅。”队长厉声打断他。“对对，那鹅东西，紧跟着我好几十米，嗷嗷叫着，那意思我要不收拾它他就先收拾我，所以我就先下手了。队长，你这牌子也写的不对，我应当属于偷鹅犯，鸡鸭狗我可都没动，那是知青兄弟们的事情。”
　　
　　这老小子这番话让我们笑的前仰后合。
　　
　　原本是一场很严肃的批判会，顿时成了一场闹剧。严肃的生产队长笑着踹了老驴的屁股一脚，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你是个什么东西。”场院上居然一片笑语。被老驴偷走了鹅的那个大嫂狠狠地啐了老驴一口：“你个倒霉货，你下辈子变成鹅吧。”老驴一脸认真地说：“行啊大嫂，那我就变成鹅，天天蹲在你家门口为你看门。”
　　
　　“你个倒霉璇头，谁稀罕你？”
　　
　　老驴脖子一扬，牌子在胸前晃荡着：“鹅鹅鹅，曲径向天歌，老驴我很饿，所以才吃鹅。”场院上笑翻了天。知青兄弟姐妹们吹口哨拍巴掌。老驴更是一脸自鸣得意，把脖子上的牌子摘下来，双手毕恭毕敬的地给队长：“队长，这个你先替我收着，什么时候我这做了这两样活（偷鸡摸狗）你再给我戴上也不迟。”说着老驴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钱，双手递到了那个大嫂眼前：“嫂子，对不住了，鹅已经在我的肚子里差不多变成屎了，你当嫂子的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赔你，你也不容易。”一刹时场院没有了欢声笑语，静得你能听到人的喘气声。
　　
　　大嫂的脸涨得通红：“老驴兄弟，你这不是小看我么？一只鹅算什么，乡里乡亲的。再说那死鬼也该死，要不是惹烦了你你也不会下死手，还是它该死。我还要你什么钱？你把嫂子当成什么人了？”
　　
　　后来的故事是，大嫂没有要老驴赔鹅的钱。但是，老驴上集市上为大嫂买了五只雏鹅。
　　
　　若干年以后，每当我打开电视机看到赵本山等人的小品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当年老驴在场院上的那一幕，当真的散发着浓郁的民间艺术的光彩，不亚于赵本山。
　　
　　就这样我和我的伙伴们认识了老驴。

野妞

这真是世上最可爱的人哪
这样的历经真是一笔笔财富，我们闲版算得上富甲一方

信以为真

你的年龄上山下乡时，都是去不太远的农村了。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公子小黑

戏从人生来，人生那么长的几十年浓缩下来就是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能理解楼主的心情，也为老驴的逝去轻叹一声。

知音

人生如梦

春江潮水

一樽还酌江月

风飘飘

好看，真好看，这样的贴，我追着看。
以前最爱听人讲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故事，比如他们回家，每次都是男知青埋伏起来，女知青站在路边上挡车，车一停，男知青就冲出来了，多么的互帮互助，多么的团结友爱，多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