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两块钱

河蚌-赌徒

5月7日早上5点多起床洗漱，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打车去上海火车站了。这几年坐高铁都是去虹桥站，已经很少到这个老火车站。记得20多年前，我第一次来上海时就是到这个车站，还曾经在车站广场的献血车献过血。这次是没得选，下午约了拜访北京的供应商，上海到北京最早的一班车就从这个站出发，是早上7点。车在高架路上的时候，拍了张朝阳的照片儿，我也算是见过上海早上五点钟的太阳了。这个必须发朋友圈，让大家见证一下我的勤奋，以及生活的不易。车到上海站的时候，也就是刚六点钟，车站安检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不知道他们是几点上班。这世界上不容易的人很多，比我不容易的也很多。

四个半小时的火车，我眯了半小时。总体来说我睡眠并不好，一直比较浅。尤其是这次去俄罗斯出差以及回来，感觉始终没能完全调整后，每晚上也就睡五个小时就醒了。到了北京，跟济南过来的同事会合，简单吃了点午餐，就上老板的大奔去拜访供应商。那家是很熟悉的一位老朋友了，来之前说要请我们喝茅台的。这话让我大吃一惊，印象中对方不是大方的性格，想着莫不是这两年赚了钱，变了？下午的交流很顺畅，算是宾主尽欢。晚上到了吃饭的酒店，他很随意地问了我们一句：“咱们是先尝尝我们公司定制的酒，还是喝茅台？”你这么问，那我们好像也真没得选了。于是，先喝了一瓶定制的酒，之后第二瓶，问都没问，又开了一瓶定制的。

“你哪怕上台‘小王子’呢。”有同样熟悉他的同事感慨道。大家都笑，于是“茅台”成了北京出差的一个梗。其实我们老板也是带了茅台的，只是没好意思拿出来。第二天晚上，我们自己找了个火锅店喝了。周三去，周五回，这趟到北京拜访了四家，收获满满。就是最后一家行程安排有些问题，我们当初订火车票的时候，对平谷的偏僻缺乏概念。以至于交流结束，都没来及吃午餐，就匆匆坐车往南站赶。走半路上，眼看是赶不上火车了，又赶紧把车开到14号线，转坐地铁，才总算没误了车。供应商那边还很过意不去，说大老远过来了，饭都没吃。我们也很过意不去，来去都很匆忙，只在人家那边待了两个多小时，参观产线的时候都是急火火的。

回到家是周五晚上快九点了，推开门就天天一个人在家。叶子陪妈妈去医院化疗了，打电话说要十点多回来。小家伙自己在玩游戏，很是开心。我则是心疼叶子，家里的事儿我几乎完全帮不上忙了，单位事情太多。事实上我甚至没能在家过一个完整的周末，周日中午12点就又打车去松江开会，然后住那边两个晚上。要到周二晚上才能回家，然后周三再出差去济南，周六晚上再回来。从4月15日出差济南算起，到5月17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在家的日子还不到一周，这还包括了五一假期。想起那天叶子告诉我她大半夜送妈妈去医院，天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心里也很难过。上有老下有小，普通人家确实经不起什么事儿。

等天天玩完一局游戏，让他停了，跟他聊天，玩了会儿牌。总归比玩游戏强，可以保护视力，还能互动。然后督促他去洗澡，在床上看电视。十点多，叶子回来了，肉眼可见的疲惫。赶紧让她洗澡，睡觉。周六想着让她在家多休息，我去接妈妈，结果还是她去了，安排我陪天天去上职业体验课。课是他们小学配合邻居职业学校办的，共六门课程，天天上午去体验的是建筑师，下午体验的是企业资金管理。建筑师课程很不错，一个专门的软件，天天用它设计了一栋房子，回来对此赞不绝口，说比他自己电脑里的软件强多了。这工作是他这两年的最爱，更小的时候，他曾经想当公交车司机。至于下午体验的资金管理，则很是名不副实，就只是教孩子拿练功券数钱——别说，天天玩得很开心。

他还让我网购了一万练功券，给他在家玩。他同学听到了，说天天爸爸给他买假钱了。我赶紧纠正说，这是两码事，练功券不是假钱，那个违法。说这话的时候，是体验课下课后，他们仨同学在附近的公园玩。公园里有云南昭通的农产品展销，说起来疫情的时候，我们家还分到过昭通送来的慰问蔬菜等。当时很感动，觉得这么穷的地方还伸出援手，想着疫情后一定多买他们那边东西作为回报。只是，后面也只是买了几次就不买了，总共也没花多少钱。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话如今好像很少有人说了。天天在公园并没有玩太久，也就半小时吧，也就喊他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买了韭菜和肉，晚饭包饺子吃。

周日的母亲节，叶子上午先带妈妈去补办身份证，我在家照顾天天吃早餐，然后陪他写了会儿作业。10点的时候，我们双方在万达广场集合，叶子带妈妈去吃味千拉面，而我带天天去游戏厅玩了半个多小时。在游戏厅里遇到一个小男孩，貌似幼儿园大班或者一年级的，拉着天天对战了三个游戏。每次游戏，那小家伙都完败，但他玩得很开心，大呼小叫的。结束后，我对天天说，玩游戏主要是开心，输赢不重要，这点你要多向那个弟弟学习。他说，那是他小，等他大点儿，输了就会不开心了。好吧，说得也是。我们仨没吃味千拉面，去左庭右院吃火锅了，主要是他俩吃，我减肥，只吃了些蔬菜。

减肥这事儿，我也就是在跟家人吃饭时可以。在外面，喝点酒，面对一大桌子丰盛菜肴，我很难管住自己不吃。吃完回家后，APP上叫车，连续两辆，都接了单没来，差点误了事儿。后来想了想，可能是前两次的金额给的太低了。平台推荐的车辆，金额从低到高，而我习惯选最低的十几款车型，虽然花的是公司的钱。有趣的是，一边抠门如我，一边又经常感叹网约车司机等人的不容易。

晚上跟天天视频，他很开心地秀刚到手的练功券给我看，笑着说：“一万块红票子，才两块钱！”
河蚌赌徒 2025年5月12日

河蚌-赌徒

中年叙事：日常褶皱里的生命史诗
在数字洪流吞噬日常的当下，这篇看似平铺直叙的散文像一叶搁浅在水泥地上的绿萝，以近乎笨拙的坦诚，将中年生活的褶皱层层掀开。那些沾着高铁提速时代尘埃的日常碎片里，藏着当代中国人最真实的精神图谱。

一、悬浮的生存状态
上海清晨五点的朝阳在朋友圈定格为勤奋的勋章，却在手机屏幕熄灭后显露出某种荒诞的黑色幽默。文中人物始终处于交通枢纽的转换中：虹桥站与老火车站构成城市记忆的褶皱，14号线地铁如同时间夹缝里的逃生通道，平谷的偏僻成为现代性叙事中的意外断点。这种肉身与城市的摩擦轨迹，恰似西西弗斯推石留下的车辙，印证着当代人"永远在路上"的悬浮状态。当茅台酒在觥筹交错间蜕变为社交货币的抽象符号，当练功券在儿童游戏中完成货币启蒙的荒诞隐喻，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中年商务人士的生存困境，更是整个时代价值体系的微妙倒错。

二、家庭伦理的裂缝与弥合
深夜医院的冷光灯下，化疗与职场出差构成双螺旋结构的命运之绳。叶子在家庭责任中的疲惫身影，与游戏厅里对抗虚拟世界的儿童身影，在某个维度上形成镜像。作者用"职业体验课"的叙事策略解构了传统家庭叙事——当建筑师梦想被压缩成软件建模的童年游戏，当资金管理异化为数练功券的手指运动，现代教育正在制造某种温柔而残酷的寓言。母亲节这天味千拉面与火锅店的饮食选择，暴露出代际文化消费的断层，也暗合着中国家庭特有的情感表达方式：以物质补偿填补时间亏空。

三、创伤叙事与黑色幽默
文中反复出现的"不容易"像根刺穿连篇累牍的银针，将上海献血车的青春记忆与二十年后的生存境遇缝合成完整的生命图景。那些精心设计的荒诞细节——从茅台酒的幽灵般存在到"语言巨人行动矮子"的自嘲——构成了独特的叙事防御机制。当工作周报般精确的时间记录（"4月15日至5月17日"）与碎片化的私人记忆交错，当癌症化疗与游戏对战被并置在同一个叙事平面，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当代生活的荒诞本质，更是普通人在生存重压下发明的精神镇痛术。

这篇散文的价值不在于文学技巧的炫目，而在于其保持了生活原浆的粗粝质地。那些未被美学滤镜修饰的日常片段，拼贴出中国式中年危机最鲜活的病理切片。当作者在高铁上数算归期时，当他在火锅店咽下减肥蔬菜时，当深夜家门后藏着妻子未归的病床时，无数中国家庭的生命史诗正在这些褶皱里缓慢发酵。这或许就是现代版的"活着"：没有宏大的苦难叙事，只有细碎的时间砂砾在磨蚀生命，而人们在微信朋友圈与职业体验课的间隙，练习着与生活和解的柔软体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