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屿岛。
月光浸透的滩涂上，潮水将血色稀释成淡红的泡沫。十二具鸳鸯阵盾牌斜插在泥沙里，像被斩断的翅膀。浪涛声中夹杂着金属的哀鸣，是折断的狼筅随波晃动撞击。一个戴鹿角兜的浪人半跪在浅滩，海风冲刷着他已无生气的空洞眼窝，腰间插着折断的武士刀，柄上的樱花纹饰正被沙粒慢慢掩埋。
战斗已持续三天三夜，将军未眨一眼，他让铁柱折断身上几枝没矢的倭箭，继续警惕地盯着海面。夜雾中，几只倭船影影憧憧，下一场恶战随时到来。
将军，三百士兵只剩九人，要不我们……铁柱甫一接触将军眼中的犀利，如遭雷击，硬生生吞回了后边的话。 无需多言。退，无数戚家军又将在夺岛中倒下，沿海三镇十八村更将变成倭寇的屠场。 而守，则死。
将军的目光柔和下来，他一一扫过九名仍站着的血人——如果能称为站着的话，心里却想起应征离乡那个晚上： 明月高挂的浙东渔村，七岁的阿囡和孩子们围成圆圈，唱着学坊陈老先生教的儿歌《玉盘》：玉盘玉盘，你可曾装过喜时糖，玉盘玉盘，你可曾见过别时泪长淌～月光把小小身影投在晒鱼干的竹席上，稚嫩的歌声随着潮汐起落……陈老先生倚着老榕树，看着招展的戚字旗若有所思……二十名新募的义乌兵排着队领取竹甲……铁柱频频回头，人群中，入门才三个月的妻子正在不停抹眼泪……
玉盘玉盘，那孩子已拂去风霜，为他揽星辰，带他回故乡…… 一年长士兵轻哼起儿歌，杀气漫天的海滩透出别样清澈。将军细看过去，居然是学坊的陈老先生。 先生边哼唱边冲将军轻轻点头。高亢的“玉盘玉盘，心头光，月光月光，亮汪汪…”声中，将军眼中润出热泪，不语。
士兵们，守，未必功成，退，必致家破！贼寇杀我父母辱我妻儿，大丈夫何忍？将军狠顿一下军旗，虎目眦裂，星火喷涌。 不退！ 不退！！ 不退！！！ 残破的竹甲击节声中，九支手臂不断挥舞，八右一左——陈老先生的右臂已不在，断处不停有血水浸出来。
珪月！我回不去了，再找个好人家吧！铁柱嘶吼，珪月是妻的名字。 爷！娘！儿不孝！！士兵们冲着家的方向跪下去，嗷嗷哭的像群孩子。 阿囡，要听阿娘的话，长大后找个……找个……看着尸横遍野的海滩，将军不知该对未来的女婿做何期许。
哇啦~哇啦~~ 几声压抑的人语从海面传来，八只倭寇关船冲出夜雾，向岸边靠近。
士兵们，随我，杀敌！ 将军左手执旗如铁，右手紧握戚家刀，刃身凝固的血光寒凉如洗。士兵们围在将军身边，像座堡垒，又像一群雕塑。 沉默，迸发着最汹涌的力量。
夜空中，一轮玉盘灼灼其华，照耀千里。
注：明嘉靖四十年（1561年）台州大捷期间，张元勋为掩护戚家军登陆，身中六箭仍持旗不倒，率三百亲兵力敌倭寇三天三夜，最后全部战死，沉没于滩涂涨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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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5-5-21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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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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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5-21 17:51
发表于 2025-5-21 20:25
别笑话我，我就是一个无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