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山峦起伏草木苍翠,一处稀疏的树林丛下,袒露出一个胚形的土坑。铲土的汉子从坑里跳了出来,白面棺材跟着缓缓落了下去。一阵酸楚涌上石锁心头,扑通一下跪在土坑旁,“咚咚锵锵”的锣鼓又响了起来。汉子挥了铲子铲起土来,朝土坑里的棺材盖抛洒而去。
一阵凛冽的寒风,像发疯的马群奔过来,一阵阵冷战袭击他们身上。冷雨更加狂野地泼洒着,哗啦哗啦像捅破了天,朝他们单薄瘦弱的身架子,投射无以数计的钢针,让人止不住浑身瑟瑟发抖。
锣鼓班子的人吃不住劲了,纷纷撒腿往山下跑去。老队长觉得场合也算是好了,挪了挪脚,朝旁边一伸手,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石锁说,锁啊,咱回吧!说完,老队长跺了跺脚板,急不可耐走在了前面。石锁拖着灌了泥浆的双腿走着,一步一回头走下了山……
返回灰蒙的土屋里,平日燃着的松节灯,静静悬挂在屋梁下,只有火塘里燃着火苗。石锁耷拉着脑瓜,蹲在地上捂着愁苦的脸膛,泪水打湿了脸颊和双手。他无助而迷茫的眼睛,盯着火塘明暗的火苗,好像跳动的火苗里,会像耍戏法一般,蹦出个活蹦乱跳的春芳。
一腔凄楚的悲凉,弥漫在土屋的空间。石锁瞧瞧空荡荡冷索索的屋子,这哪像啥大年30啊!他就好比掉入了挨罪受的地牢了!
往年的除夕之夜,屋里收拾得干净利索。松脂灯火明亮地照着,火塘冒着温热的光芒。虽然没鱼没肉摆在桌上,但也有春芳炖上的半只鹅。石锁忍不住夸奖春芳,春芳听了莞尔一笑,抬手拍拍石锁结实的肩膀。然后,两人和老娘围坐一起,度过简朴快乐的除夕。
迷蒙的曙色露出天空,石锁迷糊着眼去偏房瞧了瞧娘,娘还睡在床上没怎么动。他转身捧了树兜块子投往火塘,往灰堆里埋了几只红薯包谷。火焰忽而飘忽起来了,一阵疲惫感涌上石锁的身子,渐渐地往火塘上凑过去,一下凑在了火苗上,石锁忽一下被烫醒了。
五
大雨狂浪地泼洒起来,扫荡着山村的土地,土坑旁的土堆成了泥水流,棺材盖子的土块也被冲了。一个低矮的黑影顶着风雨蹒跚走来,伸出手揭开了棺盖子。手向里面探进去,就听得春芳发出了呻吟。黑影心中有鬼,以为冤魂索命,叫唤了一声,就拔腿跑开了。
说来也是凑巧,春芳被逼吃下闹羊花后,正好顺带咽下了自己的尿,发生了中和作用,她才渐渐苏醒过来,想着做出努力,爬出逃命。
棺盖子弄在了一旁,春芳挣扎着爬了出来。她挪动着清瘦的身躯,沿泥泞山路爬行,身上混杂了泥水。那间土坯屋渐渐近了,一线微薄的光从门缝钻出来。近了,近了,家门口到了。春芳伸出手推门,却怎么抬不动了。她使出最后的余力,轻微叫了声,锁啊。
石锁吃生姜赶走了睡意,忽而传来隐约的动静。好像外面有人轻声呻吟,哼一下停一下。石锁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跨开步子拉开了那扇破木门。随着吱呀一声门开,石锁惊讶地瞧见门口的地上,匍匐着一身泥浆水的人体,不由疑惑地打量脸上,天,真是春芳呀!
石锁慌忙将春芳抱上草垫床,抱来了自己那套铺盖,再盖上春芳收到爸妈的被窝。春芳迷迷瞪瞪睡在床上,半天没动。石锁紧忙去火塘燃起了火,找出红糖生姜,添上葱头,熬了一大碗姜糖水。
春芳喝下石锁喂的姜糖水,一股暖流周身滚动。她挪了挪身子想靠在床头,石锁忙托她的腰身坐着了。春芳无神地望着石锁,石锁瞧了瞧她就说,你趁热喝点粥吧。转身端来一碗小米鸡蛋粥,一口口喂给春芳吃。春芳吃完了了热粥,充盈了凹瘪的肠胃,身躯鼓荡起一股力量,眼睛也分外明亮起来。她来了说话的劲儿,凝视了石锁一眼,轻声吐了一句话:快,快去公社报案,是老队长害了我。
听了这番意外的诉求,石锁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地瞧着春芳,打着结巴说道,说啥?是队长害害了你?他咋咋地害得你?春芳挺起身子坐了起来,张大眼瞅着石锁,肯定了语气说,是他,没错!
石锁出神地瞧了瞧春芳,她的脸色看去自然多了,就对她说,你还是睡一睡吧,瓮罐还有些粥,火塘还有红薯,想吃自己弄吧。春芳却瞪着他说道,你赶紧去报告,大上午正好,别耽误事儿。这里你别管了,我能动了,去吧。石锁听了忙说,好好好,我就走。
石锁从火塘扒出两只红薯,热乎乎的,迷人的棕黄,稍稍捻了捻,熟透了。他把红薯揣进胸口,又从火塘抽出半截燃的柴火棍,带了一把木门,大步走出了土屋,急急朝公社方向走去。到公社驻地有20里地,他得紧赶慢赶,估计报告了书记后晌午才能回村里。
六
春芳辗转回到久违的省城,一切是那么生疏遥远。走进不到40平米的家,面前的场景像恍然如梦。父亲已经恢复局长工作,听说了女儿生活的处境,他拿出420元补偿工资,要春芳买些生活用品。春芳也给村民买了东西,预备买票返回,刚好车站班车喊着发车。春芳来不及作别的选择了,像打冲锋一样,一溜风跨进了车厢门口。
暮色迷迷蒙蒙的了,春芳从草坎子上站了起来。忽而,路旁树林里窸窸窣窣一阵响,一下窜出来个半老的男人,腰里扎着一条起了毛边儿的草绳。春芳不由得惊讶伸头一看,正是队里的老队长!她顿时傻眼了,呆住了,目瞪口呆凝视着他,难以接受面前的景象。
老队长一声不吭站在春芳面前,一张黑如锅底的脸膛,一双血红的眼睛,带着一股狠气盯着春芳。春芳吃惊地慌忙站起了身子,不由疑惑不定地问道,大伯,你上山是做啥哩?此刻,她不得已冒出的问话,咋听像是客套的话,却又裹挟着一丝焦急不安的情绪。
老队长不声不响从身背后抽出一把斧子,斧子幽幽发出一丝银色的亮光,在春芳惊恐的神色中摆弄宣示,像随时要劈下来。老队长像恶霸逼债一般,生硬粗野叫道,把带的钱都给我!这个粗暴而冷漠的神态,使得老队长与平日判若两人,却又是那么森严地逼人。
疲于奔波走了远远的路,最多也只啃了半块馒头,春芳哪有好多的气力去违抗?还不如舍财求个平安依照他算了。她抖动着嘴唇说,这都给你,全都给你,别杀我啊。说完,她从军人背包里掏出个报纸包的蜡染布包,微微地凸鼓着,朝对面的老队长递了过去。
老队长先夺过春芳手上的网袋,跟着抓过那只布包,微微收了难堪的神色,捏了捏布包,明白有点儿分量,往敞开的领口塞了进去。转眼之间,从领口取出一把黄灿灿的花草,还看得出有点新鲜。老队长抓着那把花草,在春芳面前晃了晃,说,想全尸就把它吃了!
老队长这句气狠狠的话一吐出来,春芳感到像失身坠入万丈深渊。她怎么也没料到平日慈眉善目的老队长,为了图得一点钱财,竟然当上拦路打劫的土匪。这得遭了多大的绝境,才决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丧失理智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来!
一大把黄灿灿的花草,不是什么别的野菜,春芳跟着队里的姑嫂上山捡菌子,就学会了认这种花草,那是要人命的闹羊花!一般人谁敢惹它,牛羊吃下去都会倒下去。看来老队长这最后的孤注一掷,全然是为他聋哑儿子和抱病老婆!他那40多岁的老婆,脸色蜡黄,患上风湿病瘫在床上,整整10年了,活下来也就是个累赘!
可怜、可恼又可恶的人啦!春芳怜悯而责怨地嘟囔着,缓缓捧起那把焉焉的闹羊花,硬起头皮往嘴里塞进去,张口咀嚼了好几下,却怎么也咽不进喉咙。她皱眉耷拉着脸说,伯,给点水咽吧。她无奈哀求的眼神,投向了老队长,却像投向一堵黑墙,没一点反响。
没得!就这么地!瞧着春芳要吃不吃的样子,老队长凶巴巴叫道。停了停,他晃了晃那把斧子,嘶哑声音叫道,要不自个拉尿咽了!春芳刚想转身移步,就被叫住,走啥?就这里拉!老队长一边粗声喝令着,一边接连挥着手,指挥着春芳,喝令她就拉在山路上。
春芳憋了好一会儿,只好背转了身体,在老队长面前蹲了下去,一条条褪下裤子。然后,她又抿住嘴皮憋了一会儿,总算来了尿意。别开了双腿,朝那把闹羊花上撒起了尿。尿水带着微弱的热气从花草上悠悠散出,飘向周围。她抖了抖臀部提上裤子,再次站起来。
老队长还是红着眼瞪着春芳,显然他不会放过一点细节。春芳只得咬了咬嘴唇,弯下腰去抓起那把闹羊花,闭住双眼往口腔里塞进去,很困难地一口一口咀嚼着。花草的汁水从嘴角满溢了出来,又被春芳一把抹入嘴里,起劲儿咀嚼,像吃了合口的时令蔬菜。
闹羊花消失在春芳口里后,云里雾里间,她颤抖了一个趔趄,来不及哼哼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山路上。老队长不觉楞了一下,上前探了探春芳的鼻子,竟然像落荒而逃的野兔跑下了山路……
七
阳光照亮了山乡的村落,石锁颠颠簸簸赶到了公社。幸亏今天真巧是公社书记值班,有些诧异地接待了他。听了石锁气恼的报告后,书记脸色霎时变成了一张白纸。他使劲一拍桌子叫道,破坏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吃了豹子胆,竟然胆敢谋害知青,反了天了!叫嚷了一通,他顾不上叫石锁坐下,立刻跑向隔壁广播站,开起机子一遍遍大叫,注意注意!火速集合!民兵大队火速集合火速集合!
只一袋烟的功夫,12名青年民兵手持梭镖,集合在大楼前的土坪上,书记站在队伍前,叉着腰,粗声大嗓说:同志们,你们马上跟着石锁赶到鹅岭村把老队长抓起来!是!坚决完成任务!民兵青年挺起胸高喊着,手里的梭镖还不停挥动着。
挨近晌午时分,12个武装民兵奔赴到鹅岭村,冲进了老队长的破旧屋子,一举抓获了惊诧莫名的老队长。经过公社书记和武装部长轮流审讯,老队长交代了用闹羊花药死春芳,劫夺钱款的罪行。书记挥手当即指示,破坏知青上山下乡英雄壮举,是彻头彻尾的反革命行径!彻底背叛了党和人民国家!明天上午召开全公社公审大会!当天夜晚,老队长被五花大绑,关锁在了公社的谷仓里。
石锁赶回土屋房里,春芳刚把南瓜汤断上来。他喜滋滋地说,芳,公社民兵昨夜抓到老队长了!书记说要召开公审大会叻!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春芳是欢喜的、激动的,笑容霎时涌上了脸庞。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队长犯下难以饶恕的恶行,总算遭到了应有的报应!春芳不觉握起了拳头,兴奋地挥舞起来。
石锁见了忍不住呵呵笑了,高兴地走过去喝桌上的南瓜汤。
春芳笑着也走过去,端起南瓜汤来喝。她刚喝了几口,一个极为困惑的念头,像横空炸响的爆竹,震动了她忐忑的心。春芳一把搁下了碗,着了急问石锁:老队长会判好多年刑啊?
听公社书记说,公审大会后,会押到门头沟枪毙。
枪毙,枪毙?他毙了就毙了,他聋哑的崽伢可要造孽了。娘才去世没多久,这回又没了爹!可他孩子跟老婆今后咋生活啊?
谁会晓得呢?总归有上头的过问吧?老百姓咋管得过来这事啊?石锁撇了春芳一眼摇摇头说。说完,他大口喝起南瓜汤来。
春芳草草喝完南瓜汤,出神地盯了石锁一眼,压抑了语气说道:那我得去老队长家看看孩子。这要是不去,我咋放得下心啊。
听了这话,石锁像被大蛇咬了一口,惊诧地叫道,啥?咋轮得到你去呀?他现在是阶级敌人,马上就要毙了,你咋还能跑到去叻?他下毒心拿闹药害你,你还说啥放心不下,这脑瓜子是烧坏啦?
春芳挥起了手势,激动地说,我的命是命,娘俩的命也是命啊!石锁不觉走到春芳面前,伸了伸手说,你心急火燎做啥呀?老队长不是还没被镇压吗?等情况落实清楚了,我和你再去迟不了多少!石锁从来都照应自己,依顺着来的。想到这些,春芳也就迁就了他。
八
清新的晨光撒满了山岭,山村家家炊烟升起。石锁起了床去灶房拿刀砍开树兜子烧火,听得外面传来声声熟悉的呼唤。石锁听出了是民兵连长喊自己,走到灶房门口探身朝外面一瞧,一只没有缨子的梭镖递了过来。民兵连长黑着脸命令式地说,火速行动!全公社民兵大搜山,老队长昨夜畏罪潜逃了!石锁被命名为民兵5班班长,接受领导命令是当仁不让的,二话没说接过那把带了锈色的梭镖,跟在民兵连长屁股后面跑了出去,加入了搜山抓捕的大队伍。
石锁匆忙走后没一会功夫,春芳便撑起身子下了床。她先烧水给婆婆擦洗了身子,再去偏屋灶房架锅煮个粥。灶房的柴火没几把了,春芳去牛圈旁边抱点过来。圈里养着队上的1头牛,还没放到外面去喂。本来趴在圈里没动的牛,一见女主人春芳进来了,4只脚像触了电立刻竖起了身架,接着摆动细长的尾巴。春芳过去摸着它的头瞧了一眼,猛然瞧见牛的身后闪了个人影。春芳慌得一下脱开了手,浑身上下骤地一紧,出力喝令一声:谁个?你给我站出来!
老队长颤颤惊惊从牛屁股后面爬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春芳面前,双手趴地连连磕头。他一边抽打着自己,一边哭丧着说,我真该死!我是畜生!好弟媳呀,可怜我的聋哑娃子啊!可怜我的瘫子老婆啊!唉,饿了好几天,都快死掉了,行行好讨口吃的吧。好不易从惊怔中醒过神来,春芳方才恍然大悟,眼下在牛圈里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脏污兮兮、破烂不堪的人,正是畏罪潜逃的老队长!
春芳心里顿时冒出主意,故作轻松地说,先给你弄点吃的吧。春芳从米缸里掏出最后一只鸡蛋,掺合着红薯南瓜,熬了一大碗端给老队长喝了。老队长一眨眼像风卷残云吃完了,还咂巴咂巴着嘴皮把碗舔了个溜光。他往桌子上放了那只蓝花碗,蹒跚走过去几步,伸出手一把拽着了春芳的大腿,来了一个扑通,跪在了地上磕头。
“咚咚咚”,老队长双手匍匐着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像在庙里拜菩萨一样,对着迷迷瞪瞪的春芳接连磕头。春芳实在承受不住了,只得上前哈下腰来扶他起来。谁知老队长突然来了个合抱,使出蛮力一把将春芳摔倒在地上。两人合抱着打翻滚摔打起来,翻来滚去把椅子桌子都碰倒了。翻滚摔打的声音惊动了里面,婆婆努力挣扎着爬下床来,从床底下端出那只瓦罐夜壶,看准了老队长的身子,咬牙拼命摔了过去。夜壶横飞而去,砸在了老队长的后背上。
春芳得了较劲的机会,抓过倒在一旁的木凳头,接连砸在老队长的后腰上,一把一把砸下去,把老队长砸得龇牙咧嘴。这当头,后山上回响起阵阵吆喝声,快快包围他!快快包围他!别叫他跑了!
春芳听了呼喊更来了劲儿,拼老命使劲蹬了老队长一脚。这一脚或许发挥了最猛的力,使得老队长痛苦地哀叫着滚了一旁。原来他在放肆逃跑中猫进一个山洞里,抓住后被民兵吊在谷仓的房梁下。民兵连长本是怒火填胸,一脚蹬在椅子上,握着皮带不住手抽打,老队长伤痕遍身不忍细看。这时刻,他抽搐着一张脸竭力撑起了身子,再无纠缠持续搏斗的心思,鼓足最后的余力仓皇地跑出了土屋。
春芳徐徐缓过气来了,换了衣服穿上去热粥。听得木门一声响,石锁吐着粗气从外面走了进来。接过春芳端过来的粥,他大口大口喝下,然后抹了抹嘴。春芳急急告诉他说,老队长刚从家里跑掉了,你还得去追!石锁迈出屋门口,回头望了望,忙问春芳,他往哪儿跑了?春芳瞧瞧石锁说,像是东边山坳坳那头。说着,她走出了门槛,抬手指了指龙潭洞的方向。石锁抖了抖梭镖奔向了那个山坳。
九
谁知道石锁去了大半天,到夜间还没见回来。这个分外安静的夜晚,春芳等石锁回来等了一大宿。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转眼要落下去,石锁的身影还没出现。春芳实在沉不住气了,招呼婆婆睡下后,打算去找民兵队长问问。走在路上远远瞧见了他,春芳赶忙招手使劲儿呼喊。民兵队长听春芳说石锁到现在都没回来,不免急得发毛了,叫嚷道,得找!掉我一身肉,也得把石锁和老队长找到!
挨过了一天,苦苦守候的春芳,在一个山坡上放牛。几个放牛娃赶着6头牛,见了春芳快步走了过来。一个娃子告诉春芳说,姨,前天,我们去龙潭洞看牛,那潭上浮着个人,好吓人呀!春芳急忙问,是龙潭洞吗?放牛娃连连点头。春芳把牛交给了放牛娃,说,帮忙看看啊,姨过去看看就来。话没落音,人打起飞脚奔了过去。
春芳跑到队部报告了民兵队长,他立刻召唤了一队民兵,加急跑步赶往龙潭洞。果然,潭面上隐约飘着一个人。有人跳下水游过去将那人翻过身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失踪了5天的石锁!再派扎迷子扎最好的人去摸,扎了几次,总算摸着了潜逃的老队长。
石锁的安葬仪式办得很隆重,锣鼓班子吹拉弹唱搞了3天3夜。大队委给他选了块墓地,葬在大队部的后山山头上。石锁的事儿被民兵队长报告公社,公社革委会主任口头答应追认为烈士。没过几天,石锁娘听了传闻,心如刀绞,急火攻心,在天亮之前,撒手去了西天。妇女主任、民兵队长听了消息,招来一伙民兵跑到石锁家。一伙人大声唱着古老的出殡调子,齐心协力抬着石锁娘送上了后山。
过了些日子,公社发下了紧急通知,春芳也收到父亲的来信,知青开始大返城了。春芳托邻居婶子照看老队长的孩子,自己去公社知青办事处办返城手续。办事窗口稀稀拉拉站了一些人,春芳不觉感到好不奇怪,到了窗口多嘴一问,才知道大量知青回家心切,早已办妥踏上了回家的路。生活了5个年头的鹅岭村,成了春芳的伤心地。回到土屋睹物思人,春芳心潮起伏,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想。这块折磨身心蹉跎岁月的地方,只能悄然收藏在心灵深处了。
早晨清丽的阳光洒在石锁的墓地上,圆圆地堆成个大馒头。春芳从背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了几注香,烧了一堆钱纸,凭吊了一会。然后,她手里牵着老队长的儿子,挎着军人背包踏上了回省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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