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杨花扑进「醉仙居」的雕花窗棂时,我正用指尖摩挲着案角的书卷。掌心微微发汗,将月白襕衫袖口的墨痕洇得更淡 —— 那是今早抄《法华经》时落的笔误,此刻却在斜斜的日光里泛着温软的光,像极了儿时母亲绣绷上未干的针脚。
我数着梁上悬的酒旗晃了三十九下,青瓷茶盏被指尖推得轻轻滑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响,惊飞了檐下探头的麻雀。店小二来添茶时,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再来壶茉莉酿。」酒香混着檐角铜铃的碎响漫过来,我忽然想起昨日在断桥拾到的半阙诗笺,墨字间似乎还凝着雨丝的清凉,落款处那抹淡红胭脂印,会不会是哪位娘子的指尖误触?
临街木门的朱漆虽已斑驳,却映得往来衣角格外鲜明。卖花担子晃过时,粉白杏花瓣落在某位娘子鬓边,我竟生出些荒唐的期待;马蹄声由远及近时,青帕覆头的女子提着药包踟蹰而过,我又忍不住猜想她裙裾下是否沾着苏堤的春泥。直到檐角铜铃骤响,一团素白衣角卷入穿堂风,油纸伞面上的水墨荷影尚未干透,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她腕间玉镯上,叮咚一声,竟让我眸中蓄了许久的涟漪骤然荡开。
她抬眼望来的刹那,我的心跳如擂鼓般震耳欲聋。这一眼似曾相识,像极了少年时第一次捧起圣贤书,字里行间藏着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从未敢言说的、关于天光云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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