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9-4 09:36 编辑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和一个胖大喇嘛坐而论道,问他“凡所有相”是否适用三宝。喇嘛不悦,闭着眼敲他的木鱼。宽大的袈裟下却探出个脑袋,明眸皓齿,像冲破浮云的月。 至于何以是她,那个目光犀利的女孩,我想我心知肚明。 千辛万苦飞过半个地球,来到这桑巴的摇篮,人欲的沃土,懒鬼的天堂,怎么着都该做出点儿什么吧。 这里有沙滩、足球、夜店、咖啡、烤肉、甘蔗酒和热情似火的混血女子。有蓝色的大西洋、浑浊的亚马逊河、黑啤酒似的内格罗河和风中摇曳的棕榈……一道构成与渭河边上的老家迥异的皇天后土。 自打在圣保罗头一眼见到那个矫捷如狐的背影,我就预感到可能会发生点儿什么。果然自里约、玛瑙斯……直到这安谧的边陲小城伊瓜苏,一路走来,素昧平生的她和我已成了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月光没事人似地穿过飘窗洒落地板,天鹅绒的夜色里弥散着有类刚出炉的甜甜圈的气息。 ……别出声,啥都别说,弗拉明戈女人什么都知道:我的老克勒正在崩溃…… 像煽惑,又像嘲弄,教人窃喜不得发火也不是。 于是我醒了,睁眼四望,窗外青珊瑚的枝干滑溜溜涂满阳光,又是个烈日炎炎的下午。看了眼手机,果然有条短信。 这家高尔夫酒店位于拉普拉提荒原的边缘,离那处大名鼎鼎的瀑布群不远。稀疏的铁丝网草草围起的院子里一半是起伏的球场,另一半是圈进来的一片原生季雨林,客房的木屋就掩映在林边。 我起来洗了把脸就出了门,走进客房后面的林子。浓荫拥抱中的林子里安谧如坟。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像地毯,杂乱无章的乔木、灌木、藤萝结成光斑离离的迷宫,熟透的浆果这里那里冷不丁落下,发出清脆的爆响。 愈到深处光线愈暗,高处的凤凰花却正开得热烈。与东半球炽烈如焚的红凤凰不同,这里的凤凰花是金色的。纤巧的蜂鸟在高处那片蓝天里忙忙碌碌,把它们细小的喙伸进一个又一个花心。 灌木的后边就是那条河了,澄碧柔滑,在茂密的茅草间潜行。 当我穿过林子再次回到阳光下时,一眼就望见短信里提到的那座小桥。对岸是片未曾开发的荒原,望去广袤无际。 阳光火辣辣地倾泻下来,空中见不到一丝儿云。不远处的那座疏林离离的小丘像极了家乡黄土塬上的帝王陵寝,一粒小小的直升机在高天蠕动,发出蜜蜂般嘤嘤的叫声。 不久就听到了均匀的划水声,愈来愈近,她正以爬泳的姿势飞快地游过来,转眼已到了桥下。湿漉漉的头发,肢体在浪花间闪着白光,教人想起神话里的Naiad,也像Naiad那般不着寸缕。 用不着多嘴,这女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疑心在里约的Abrico Beach她就有了这种想法。那是她独立人格的表现,与我,与外界,与任何的共识无关。 “还以为你会睡到天黑呢。”她踩着水说。 “这不赶着来了。” “那就来吧,还等什么?”她像《水果硬糖》里的Ellen Page那样不怀好意地笑着,“也许这个尺度,已经超出了你的底线?” “与尺度无关,更谈不上底线,”我努力只看她的眼睛,“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如果我也像你这么年轻,匀称的身材,紧绷的肌肤……别的全不是问题。” “好吧,那我就再游会儿。” 她大笑着,看得来很受用我的恭维,“可怜的老克勒。” 她穿过桥下,朝着荒草支离的原野迳自游去。再过一两个钟头,一个橙红的、肥墩墩的太阳将从那儿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