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公孰 于 2025-9-9 07:37 编辑
睢阳围城这个事情,高隐激进于“普遍道德”与“普遍人性”方向上,不通。发挥根本作用的因素不是道德与人性。
汶川大地震时,有一个村子被围困,道路不通,断水断电断粮,缺医少药。解放军好像一个连翻山越岭,手提肩扛,徒步送粮带药。至,又发余震,连队不得出。困于村中约一个月后,复出,士兵皆减重数十斤,燃烧脂肪抵抗饥饿也。集体一等功。
和平年代,军人立一等功的机会非常难遇。而该连荣立,因为村民得救,官兵无恙,排除困难,迎来胜利,极见英雄本色。军民共克时艰,靠得是普遍道德么?根本上是制度:军民一家,官兵平等。
睢阳围城里,张巡杀妾,首先是唐朝律法制度问题,张巡强命将士食之,这是军令。法律第一,军令第二,饥饿本能第三,然后第四才是道德和人性。困城里,高隐把最末的因素上升到最高最普遍的标准衡量历史,是舍本逐末。
普遍的人性和道德是否存在,鲁迅先生曾经与梁实秋论战,说林黛玉出香汗,焦大出臭汗,焦大和林黛玉只能互相看不惯。食色性也,“吃”是普遍性的,吃什么,怎么吃,却又人人吃相不同,人人各有喜欢与不喜欢的食物。高隐不能因为爱喝二锅头,就以为喝二锅头是普遍的人性。
普遍的人性,普遍的道德,这种说辞是十八世纪的哲学老调,非常粗糙,二百多年来,哲学已经发生非常大的革新。即使依然坚持这种旧调,高隐的理解仍然不全面。读一篇小说,我们既看它内容上是否真实丰富,又看它形式上有没有特殊的技艺。内容和形式,形式和内容,不独可观小说,也可论道德。
普遍性的道德即道德的普遍性,即道德的形式;而道德的内容从来都是具体的情境。嫂子落井,小叔子该不该援手相救?这是孟子里的一个道德论难。人人心里有善根,遇到人有危难,心中凛然,必然会救急救义,这是道德的普遍形式;然而“男女授受不亲”的社会氛围里,小叔子从权,眉头一皱,垂下自己的长衣袖,嫂子抓住衣袖拉出井来,这叫情境变通,也是具体性的道德内容。这个小叔子如果只在普遍形式上发善心,而不在具体情境里从权伸援手,就无法实现义举,就是空头道德家。形式与内容脱离,只讲形式不讲内容是伪善,只讲内容不讲形式是功利,形式与内容从权兼顾即道德。
张巡坚守困城,若以道德论之,则其坚守的普遍意义是守护文明,其具体情境内容是守住大唐的江汉粮仓与江南众生,粮食通过汉中供应长安的唐朝军队。若非张巡坚守困城,以我看来,很可能辽金与大宋对峙的历史将提前至睢阳之战。也就是说,睢阳城若迅速投降或失守,叛军越过顺利江淮,大唐最好的结局将是分出南唐来,仿辽金北宋与南宋。睢阳坚守七八个月,大唐能守全璧,没有落得北宋与南宋的局面。
高隐只讲普遍的抽象的道德形式,不论具体的历史情境的道德内容,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籽,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只吃籽与皮,不知葡萄肉味。不足与语制度,历史及道德也。与高隐同调者,皆大嘴而空乏其心,心里没有著落,脚下没有通路,因为没有具体的情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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