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啊哩哩啊 于 2025-9-15 22:06 编辑
也讲讲张爱玲
伊也不晓得姆妈为啥硬紧要送她去圣玛丽亚学堂,如果是去中西女中,各么以后的运道大概不一样了。宋氏三姐妹就是中西女中毕业的,49年以后,宋庆龄就一直住在淮海中路靠近衡阳路的花园里,旗袍穿到老,也没人讲过啥么事。高安路100弄离得老近的,里头住的都是上海的夯榔头,也没人跑过来指手划脚。伊张爱玲穿旗袍就勿来赛,要跑路到香港去才可以,要怪的话就怪当初学堂进错了。
不过,闲话讲回来,亏得进了圣玛丽亚,才有伊张爱玲今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也得有虱子愿意来才行啊,不然,何以显得华美?圣玛丽亚虽然环境不如中西女中,但也是教会学堂,学生接送最起码也是黄包车,给一袭袍子染上点颜色还是小case。张爱玲本就像易上色的绸缎,给点颜色就闪亮起来,活成一套精美的旗袍还是不难的,出名要趁早,伊讲这话的底气还是圣玛丽亚给的。
常德路的张氏公馆靠近静安寺,夜里厢大概可以听到百乐门闹忙的爵士乐。老上海的百乐门名气老响了,大概风水选的好,一面靠愚园路,这条路上住过汪精卫,周佛海,李士群,也住过地下党上海局最高领导,通沪西;另一面极司菲尔路,76号大名鼎鼎,通普陀区,下只角;大门就对着静安寺路,后来叫南京西路,通英租界外滩,那里就是上只角了。这么好的势口,做生意就顶特了,但是张爱玲像似没动心,宁愿做个无用的女人。伊讲过,无用的女人是最厉害的女人。在无用的时候,伊写了很多字。后来,就是这些字让伊厉害起来了。
做一个无用的人,也是需要资本的。张家屋里厢背景老结棍的,钞票么克么克,张爱玲阿奶的爷老头子就是李鸿章,所以伊可以像八旗子弟一样,无用又老卵。无用的人往往是清醒的看客,看到红玫瑰就能想到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或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看到白玫瑰就能想到衣服上的饭渣子,或是床前的一片明月光。张爱玲的老卵就在于,她舍得把红房子西餐馆的牛排吐出来,就为了嗦一口唾沫,捅破人心底最薄的那层窗户纸。
八旗子弟的颓废伊也是有的。讲起来可以头头是道,做起事体来就有点忒头落胚了。就像对待男人,伊就是个阿木林,戆吼吼的。上海男人好起来可以帮老婆倒马桶,坏起来可以把一家老小抵给当铺做绝当,只为自己拿钱跑路。张爱玲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伊爷老头子和胡兰成,就是那种人渣。亲生阿爸经常打得伊想同归于尽,胡兰成则让伊像个情奴,成日脚惨不拉几的。这让伊的生活就像老城隍庙的生煎馒头,一面在油锅里煎的焦黄,另一面在蒸汽里熏的软面塌啦。弄得伊做人家女儿像个讨债鬼,轧个姘头也好像卖身为奴,一点呛势也没有。
一段辰光里,男人对伊来讲,就像鸦片,明晓得有害,但就是戒不调。好在最后还是戒掉了,附带把对人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戒掉了。伊讲过,通往女人灵魂的路经过阴道。伊关掉了通往灵魂的路,阴道清静了,心也就如死水。所以伊最后太平得不和人来往,就算来拍马屁的,也当作瘟神。当人的灵魂顾影自怜时,全世界都是牛鬼蛇神。
这就是八旗子弟的毛病,一方面可以清高的脱尘,又可以卑微的像只蟑螂,自家都觉得戳气。没有办法,荡秋千的人既可以看得远,也怕摔得重。运道大起大落的人,就是在天使和魔鬼之间跑单帮。也正因为如此,伊的鼻头老灵的,可以闻到海啸的味道。
张爱玲还是跑掉了,其实,圣玛利亚和中西女中大部分人都跑掉了。交关人嫁给了党国的达官贵人,嫁给了民国上流人士。伊拉的家当都在党国这条船上,党国飘到哪里伊拉就跟到哪里。民国的上流和新社会的土八路还是有点合不来,老是觉得大城市里厢的乡下人不懂规矩。张爱玲大概本来不想跑的,可能最后还是吃不惯苏北农村的山芋,在伊看来,国际饭店咖啡厅的台面上头摆上几只玉米窝窝头,是老滑稽的事体。伊跑路其实和政治不搭界的,啥民-主,自-由,专-制,独-裁,和伊没关系,伊就想照自己的活法修练灵魂,只不过伊的活法吃不消当时的环境。
张爱玲大概没想到,后来许多年,大概在1979年,中西女中的校长薛正应邀到美国去白相,中西女子和圣玛利亚校友会一个月之内就捐了三千万美金给她带回上海。土包子和洋面包到底还是同一样东西,都是面粉做的;各种社会虽然不一样,但都是人搭起来的积木。不管啥辰光啥地方,人心厢的物事其实差不多。张爱玲讲出了人心里厢那些狗皮倒灶的鸡毛蒜皮。人性嘛,一塌刮子没几样东西,就像积木,就看你怎么搭了。伊倒是讲了几种好白相的搭法。这大概就是到现在交关人还记得伊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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