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庄主 于 2025-9-24 19:28 编辑
半个世纪的事情,说来话长。
起因大概是1971年11月来北京之后,我这个双职工家庭的8岁男孩儿基本上是半天半天没有人管的,人生地不熟,我又好静,于是家里陆陆续续给借来了林汉达的《春秋故事》、《战国故事》和几册吴晗的《历史故事》。没有小人书,有几页插图的故事书已经是奢侈品了。可能是潜移默化吧,古代,好喜欢!
后来,某一天,我发现小同学玩儿的羊毛毽儿用的砣竟然是铜钱儿。
文玩就这样开始相伴了。
同学给我的第一枚铜钱是一枚天启通宝,好嘛,开了一扇门,认繁体字。啓是这样写的,宝写成寶或寳,分别叫缶宝尔宝。
到了初中,有同学暑假回老家,带回来瘦金体的崇宁通宝,宁是这样写的,寜。重要的是,那是宋朝的钱啊!当时不知道字体叫瘦金体,就觉得好看,哈,欣赏书法,就这样植根了。
七十年代,还是特殊岁月,哪有文玩的概念?就是攒铜钱儿,由此,长了一个本事,会查年号。会查年号?小姨夫带来的一枚“宽永通宝”,字体明显不同,宽永是什么时候谁的年号?到了高中请教历史老师,他也没说出来。后来专门去了历史博物馆,一位老先生从楼里出来,到传达室,告诉我,这是一枚日本古钱。那时候,哇塞一词还找到子宫坐胎。视野就是这样走向亚洲的。
你别说特殊岁月,北京还就是北京,有中国美术馆,也办全国工艺美术展;王府井也有工艺美术服务部大楼。那时候看牙雕,好嘛,那么多层,怎么雕出来的呀,小小的我,从七十年代,就深深地敬爱精湛的技术。
我为什么喜欢的“杂”呢?可能还是那时候工艺美术品少吧?记得我很喜欢趴在东风市场刻字部柜台上看各种章料。对,后来,寿山石章料,是我收藏的一个类别,嗯,顺带,涉猎了篆刻,知道了一些篆刻大家的事迹。
对,七十年代,我除了攒铜钱儿,还攒了些纪念章,此乃少年事。
到了大学四年级,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去了离学校不远的官园,那儿是北京最负盛名的花鸟鱼虫市场,嗯,那时候是老地方,在现在梅兰芳大剧院东边一点儿的街边。特别偶尔,在一个卖鸟食的柜台上看见一枚铜钱,聖宋通寳,行书,漂亮,钱还大(后来才懂,那是折三钱)。三块钱买的。意义十分重大,花钱买,这就是起点,学会讨价还价,这还是起点。很快,买到咸丰重宝当五十,嘿嘿,开始还以为是当十五呢。这枚当五十,直径大概有6厘米,厚厚的,沉甸甸的,锃亮,我拴在长长的羊毛围巾上,成了校园一景儿。此处必有几个呵呵。
毕业了,也还常去官园,但是,魂儿被天桥福长街给勾走了。官园是花鸟鱼虫市场,偶尔有点儿旧货小玩意儿。福长街就不一样了,十几二十个小摊儿,那是专门卖古董旧货的,保真!那时候没假货,但是也没啥高货,小玉件儿、鼻烟壶,多了。鲁迅《阿Q正传》里知道的宣德炉,见到了。
市场活跃了,有的人神神秘秘地咬耳朵;有的人买好东西即刻闪身消失。
后来,有了白桥,有了鼓楼,后海南岸西头儿也红火过,有了天津沈阳道。那瘾,太大了!就说沈阳道,周日(那时候周六还是法定工作日)一早去,下了车,就恨腿短恨不得飞过去!解放桥是见证人。非常开眼,一时盖过北京市场,那些北京职业干的也必到沈阳道“抓货”。有一次为了验证货对不对,我180买了一个大清同治年制款的粉彩人物故事大盘子,双肩背书包背了坐几站公交到了古文化街,有收购部,很简单的交流,给了320,收了。要知道,那时候普通职工的月工资不过百。
白桥,见过几次王小波,长发,不怎么打理,嘴唇青紫,总是很疲惫没睡够的样子,穿个军大衣。不知道他是作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见面简单打个招呼,偶尔观摩一下对方收了什么物件儿。
潘家园的形成是在91年前后,不叫潘家园,叫劲松。位置是现在广西大厦、河南大厦门前那条路,那时候还是土路,似乎是要修路了,中间开出来,两边堆着土。连带着南北这条路,那时候公交过一下儿可太难了。
后来进院儿了,开始是两三个院子相通或独立,全是土地,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坑陷车轱辘。
潘家园的兴旺,南方人立大功了,江西瓷是一大块,经营面积曾经占到四分之一。店铺完了,再做不了瓷器生意了,除非你不知道潘家园。寿山石,两行三行,行市行市,行,银行、粮行,三百六十行,走出字典。钧瓷,在84年就进北京了,从甘家口增光路,也聚到潘家园了。紫砂壶,也占两行。
便宜了!旧时王谢堂前燕的工艺美术品,因为民营,喜好的百姓有了机会。
端砚、歙砚,是我收藏的大类,钧瓷,数以百件。杂七杂八,嘿嘿,我这一辈子,玩儿的乐此不疲。
其实,回首来时的路,说藏品也好,说是玩意儿也罢,其实,最重要的,是它们作为“药引子”,引发我兴趣满满的看了不少书。这一点太重要了。我们这代人,生在文化大破坏几乎断层的年代,说来是一悲。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候,虽然市场萌发,可是脑子里是空的,眼睛是盲的。不只是我,是一代人。当我在甘家口新华书店看到赵汝珍的《古玩指南》、在古城新华书店看到丁福保的《古钱大辞典》的时候,那就是黎明的一抹光啊!
铜钱等等小玩意儿,到专业领域那很有洞天;对我来讲,那就是剪下来的指甲和脱落的毛发,那就是DNA的采集物。由此,我想知道一些背景,于是我主要浏览了《二十五史》的唐以后,精读辽金、细读宋明。35岁的我在十三陵置个农家院,那不是什么产权和升值不升值的事情,我要和古人共沐春风同观烟云。怀古,朱棣没走远于谦就在身边。
地摊儿,太有意思了,高低贵贱云集,买卖必须交流,就是和各种人打交道,那物件儿,就是屋顶的乌,不重要,一点儿都不重要。我喜欢和真正鬼精鬼精的人打交道,剑,无须在殿堂磨砺,但是,可以舞剑在鸿门。呵呵,陪练,陪练,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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