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9-24 13:43 编辑
地球人都知道我坐得起高铁直至飞机,但未必晓得我偏爱的是绿皮火车。 绿皮车自由、开放、流动,沿途上上下下,不像动车那么一个萝卜蹲牢了一个坑,使我能有更多的机会。 每登上绿皮车,我总会先把车上那些没钱没品的芸芸众生鄙视个够,享一把上等人微服私访的快感。 我最恨别人把我与数以亿计的东方庸众混为一谈,尤其有漂亮女人在场的时候。可恶的是世界总这么促狭,越不喜欢的,越TM让我撞上。 我不紧不慢地穿行于一个个车厢,我总能找到一个目标,挨着她或在她的对面坐下,渐渐谈得入港。 那回是个与我孙女差不多大的女孩,一看就没见过世面,黑溜溜的眼里除了好奇就是羞涩。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穿着双风尘仆仆的旧皮鞋,皱巴巴的西服,居然还打着领带,一看就来自小地方。 我用力控住眼球不去死盯那女孩雪白的耳朵,莫测高深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听他俩聊什么。 很快便听出这俩不是一对儿,只是凑巧坐在一起。女孩参加工作不久,男的是个老师,娃都十几岁了。 他们谈的是哲学,这正是我的强项。别看那男人滔滔不绝,全是些政治课学来的半吊子。女孩偏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提个问题。 我觉得不能放任那土包子误人子弟了,我当仁不让地打断了他,举出柏拉图、休谟、斯宾诺莎、康德、维特根斯坦、施利克,特别加上了海格尔《机械唯物主义》和狄德罗《机械人》,把那老师怼得目瞪口呆。眼看着他不会了,不谈笑风生了,坐立不安地避着我的目光,像火燎着屁股。 兴奋间我忘了那女孩也听不懂。她一声不吭地取下行李收拾起来,男的也跟着收拾,车刚到站就都走了。 我很扫兴,开车后又接着转悠,穿过第四个车厢时忽然发现这俩货又坐到了一起谈笑风生,原来他俩就没下车。 我狠狠瞪了那女孩一眼。她脸红了,不谈笑风生了。男的把脸转向窗外,装没看见我。 尽管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俩的无耻还是超出我的意外。“活着,就是要他们不舒服”,我坦然地在他俩对面坐下,特意和那男的打了个招呼。 他没法装了,朝我陪着笑脸。我告诉他:人说话,就是要让人听。《宪法》白纸黑字赋予我言论自由,并未白纸黑字赋予你不听或装没听见的权利。我说,你不听,或装没听见。重了说这叫违宪,轻里说也得问候一下你家坟里老母,如何生出这等没教养的儿子。 他俩露出害怕的样子,低头看着各自的膝盖,自此一声不吭。尽管这不是我要的全部,也只能这样了。 另一回遇上的上了个层次,男的穿着身看着很高级的休闲装。女的是职业套装,合体的西服裙遮不住穿着丝袜的膝盖。 我朝男的点头微笑,说了声“Excuse me”,问他对面位子是不是没人。 他漫不经心摆了摆手,示意我随便坐。 我模仿着欧美大片里男主的做派,尽可能潇洒地坐下,像以往那样并不急于插话,先听听他们聊着什么。 有些失望的是他们聊的是咖啡、红酒、米其林,不是我擅长的哲学、逻辑、性心理、政治、经济、国际关系。女人银铃般的笑声感染力偏那么强。我忍了又忍,还是加入了他们。 我友善地微笑着,用老朋友聊天的口吻指出那男的说得不对,Jocobs Creek如何比得上波尔多的Château Lafite Rothschild。 女的听了,很感兴趣地望着我,问那男的喝没喝过Château Lafite Rothschild,男的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女的笑道,好吧,没喝过不要紧,见过也算。 男的先沉着脸不吭声,忽然盯住了我,露出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像大片里硬汉那样把指关节握得噼啪作响。 毋庸置疑,尽管我只说了一句,他可一字不漏全听到了,并且不打算装没听见。 女的却没一点儿劝架的意思,朝着椅背上一靠,露出玛丽莲·梦露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像盼着俩男人要多快有多快地打起来。 适逢乘警路过,我赶紧站起来问他下一站是哪儿。不等他答完便连说好险,一不留神差点儿坐过站。边说边拎起我的小包,朝那男的微笑点头,尾随着乘警,穿过一个又一个车厢,直走到末一节。 找个角落坐下后我朝来路上望了又望,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自此我搭话前多了份考量,那就是和她坐在一起的男人像不像个狠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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